昭皇妃不吭声,只管低头看那平衡的枣磨。
身在高位,太过孤寂了。成兴帝叹上一口气,握住她的腕子,哄说道:若阿绮有心争一争,又能胜了这场,忠义侯的银甲军和辽东的守备军,来日都是她稳坐龙庭的利剑和坚盾。圣旨一出,于延霆不应也得应,他岂是个会抗旨的?于氏满门忠君几代,贤名不会断送在他手里。
昭皇妃淡声道:陛下为阿绮所计,臣妾感激不尽,可我儿没生那个命,她无才无德更无势,那条九死一生的路,臣妾断不会让她去走。
成兴帝见哄说不成,脸色沉了下来,二人都静上了一会儿,他才又道:你我的孩子,怎可能无才无德,她是朕三个子女之中,最出色的那个。你当真能瞒得过我?
昭皇妃不言。
成兴帝便又道:儿女自有儿女的命,三个孩子朕不会偏袒了谁,只是朕这副劳累过度的病躯,怕撑不到他们能担得起大事,边境屡屡有外敌进犯,朝中也是参差有异,朕只望有生之年,能给予他们最平坦的路。
那枣磨停止了转动,昭皇妃又动手拨了拨。
她始终不答话,成兴帝自讨了没趣,片刻后起身道:罢了,你总是这般对我。
昭皇妃紧跟着站起来,成兴帝径直迈步出去了,喊着曹大德说还有折子没批完,先回勤政殿。
唐绮手里石榴还没剥完呢,就看成兴帝气冲冲地出了元福宫,再扭回头,昭皇妃就站在门里边目送,也不跟出来。
这是,谈掰了?
母妃。唐绮擦了手朝昭皇妃一拜。
昭皇妃便道:进来吧。
母女两个前后进暖阁,昭皇妃自行坐到先前的地方,目光还落在成兴帝放稳的竹篾上。
唐绮恭敬端立,等她说话,可她静声一会儿,眼圈突然红了。
母妃唐绮一时慌乱起来,显得手足无措。
昭皇妃侧头,手指往上拭了泪,开口时唇也在颤动,她近乎哽咽地说:你对于家姑娘,可是有情义?
唐绮掀袍跪下,沉稳道:儿臣不敢欺瞒,若要续弦,非她不可。
昭皇妃垂眼看着她,眼里的泪又连连滚了出来。
唐绮想自袖中取帕子,她已自行将泪再次擦拭掉。
说什么续弦,你与奚国公主并未成婚。昭皇妃又道:你父皇劳累过度,只怕是撑不了几年,他既看中于家姑娘,你也喜欢那个丫头,那便随你们吧。
唐绮闻言,俯身叩了头。
儿臣谢过母妃成全。
昭皇妃伸出手,牵着唐绮起来,又说:本宫只应你这一件事。大皇子沉稳内敛,三皇子敦厚老实,谁输谁赢,你做个能臣都未尝不可,别的不要去奢想。
唐绮深吸一口气,费力道:儿臣全力以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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侯府,清玉院。
燕姒闷在屋子里,专心配制相思子的解药。
午时她从国子监放课回来,于红英便让人将缺少的那味药材送到了,说是唐奚两国商道已断三年,这样的草药实在难寻,这是府上最后存的,再要多的也拿不出。
于红英不知这味药的真实用途,只当燕姒紧着于延霆,没多想也没耽搁,倒是为燕姒除去了眼下难题。
她在配药,泯静就在旁侧给她端茶喂水,她伸脖子喝了一口,甜笑道:刚好适口,再来个蜜饯。
泯静笑她说:知道了,姑娘等着。
外头两个女使看稀奇,凑在一块儿小声嘀咕着什么。
燕姒眼珠打了个转,朝她们说:在说我什么呀?
站最近的女使欠了欠身道:姑娘医术了得,咱们院子里有哪个身子不适,药吃下去保管治好。奴婢们好奇,想问姑娘需不需人帮手。
泯静递来了蜜饯,燕姒含一颗进嘴里,囫囵着说:这些事儿不好做,要不去小厨房帮我把炉火和药罐子搬来?
两个女使说说笑笑的去了,泯静看她们走远,便道:这都是菡萏院送来的人,姑娘还是警觉些。
燕姒含笑不语,歪头盯着泯静看。
泯静放下果脯匣子,诧异地问:姑娘看我作甚?
燕姒轻轻摇头道:没什么,只是觉得你跟在我身边,这大半年总算是长了些心眼儿,不大似从前了。
姑娘是嫌弃我从前愚钝么?泯静嘟了下嘴,说:从前咱们在兰院,最厉害的也就是周郎君,他嘴皮子不饶人,真下黑手狠起心,也就年节上那一回
提起周郎君,燕姒想起了石韬。
石韬的确受了无妄之灾,可入赘响水郡周府,是周郎君自己选的路,他因此受牵连,并非燕姒所驱使,因果轮转,他来行刺,便是存着死志,又能怨得了谁呢。
燕姒嚼着蜜饯,舌尖是甜,又专心磨起药材来。
泯静似开了话匣子,喋喋不休继续道:如今不同了,奴婢随姑娘回椋都,知姑娘处境艰难,若还像从前那般,就会成为姑娘负累,奴婢才不要做姑娘的累赘呢,若再不想想事儿,这个脑子便要白长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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